道系飞升
今天听到一个故事。
之所以说这是个故事。是因为我觉得什么衔草结环以报这种事非常玄幻——画本小说新闻里常见，现实生活中没有几个人遇得到。
他是一个老师。
多说一句，在那个年代，这不是什么光彩的职业，为人师者，不仅得不到起码的尊重，反而还被称作臭老九。正所谓又臭又末等，下流中最下流，低级中最低级，正指的老师这种职业。
那个年代，流行开大会。什么作风大会斗争大会批评与自我批评大会啦，三天两头就要搞那么一次，不去还不行。
有次会议在其他区的某个学校召开，他也赶着要去参加。但是家里的崽儿还小，离不得大人照看。他就只能背着娃到会场去。
一个大男人，带着娃做事情，有诸多不便之处。与他一起开会的一个同事看到，便好心的提议让他把孩子暂时放到自己的宿舍里。
冗长的会议结束后，男人一边道谢一边跟着同事回到宿舍提孩子，之后就准备告辞了。可两个人打开房门一看，妈耶，这崽儿太皮了，竟然在同事的被子上拉了一泡屎。
年轻的父亲看到这一切，脸立刻红得跟番茄一样，这可怎么办？他慌不择路的道歉，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同事无所谓的摆摆手说没事让他走，他的脸就更红了些。
下次过来开会，要请同事吃个饭赔不是。年轻的父亲这么想。
可自那次之后，两人境遇各有不同，五十年时间，他与同事竟然再也没有遇到过。
五十年后某日，他从别处得到了同事的消息。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带着崽儿去隔壁的学校开会，想起了那个让他把孩子带到宿舍却被拉了一泡屎在被子上的同事。
他想，那时候因为太忙乱一直没有好好道谢与表示歉意，现在竟然知道了他的消息，他要去找他。
于是多方辗转，从另外的人的口中打听到同事的联系方式。然后揣了两罐自己家酿的蜂蜜巴巴地拿过去。
两人见面，俱是满头银发面目苍老。
“你还记得我嘛？”他开心又抱歉的问道。
“……”同事一脸莫名。
他于是又说起当年的事情，然而同事委实不记得了。
他有点失望，但是还是没有死心:“那你记得XXX么？”
“记得。”
“XX呢？”
“也记得。”
都是故人，大部分已经离世了。
“我呢？”
“……”
这个道理很好解释，某年某月某日你路过某地，举手之劳帮助粗心大意未掩房门的主人关了门，几十年后，你还记得这房子的主人是谁？
然而，虽然他没有成功让同事想起他，想起这件事。他们还是愉快的聊了一个下午。
他是非常开心了，没关系呀，他想，虽然迟到这么多年，虽然对方也想不起他是谁。但他终于好好道谢了。
况且，有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以后也可以常联系。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找我。我家里炕腊肉做腊肠都非常厉害，城里不方便做，可以叫我帮忙！”
临分别时，他这样对同事说，他笑起来，仿佛还是那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的父亲。
真好呀，五十年了，还能找到对方。真好。
这个帮助他的同事是我的奶奶，奶奶也是很高兴的。打电话时对我说，“完全不记得啦，但我们聊了很久。真好呀，难为他还记得。”
人心真是很复杂的东西呢。
我又想起以前老妈跟我讲的外婆的事情。说是饥荒年代，大家都很穷，他们家也不好过，饥一顿饱一顿的。但是外婆每次遇到来门前讨饭的叫花子，都会给对方给点米给点菜。
自己都自顾不暇了，为什么还要帮助别人呢？
老爸还跟我讲过祖祖的故事。
说是解放前，祖祖家借了某个亲戚一袋米。但是解放后，那个亲戚成了一个村里什么委员会的成员——可以定人成分的那种委员会。
亲戚不想还米，便找了个借口把祖祖打成了地主。有次又是亲戚主持开批斗会，批斗会又臭又长。祖祖裹了小脚，久站不稳，还从高台上摔了下来。
我要是遇到这种小人，就算没办法把他怎么样。也要在心中诅咒他千百次，为他唱一曲《凉凉》。
祖祖没有唱《凉凉》，也没有诅咒亲戚。每次批斗会都安安分分挨批挨斗，安安分分戴高帽子。
可是不久，亲戚暴毙而亡。
亲戚家很穷，连办丧事给死人穿的衣服都做不出来。祖祖便拿了自己家的布，为亲戚做了衣服送他上路。
祖祖这样的人，以德报怨，可以说是品德高贵了。以前看书，记得书上说为人做事的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心中藏丘壑。
我觉得奶奶外婆呀祖祖呀还有那个得到一点帮助却记得一辈子的老师呀——他们的境界都很高。我是不行啦，我是个道系。如果遇到有的人，只想他们螺旋爆炸升天。如果自己自顾不暇，也根本不会想要帮助别人。有时候顺手帮助了别人，之后别人在自己困难的时候没有施以援手，也免不得哀叹几句什么世道不古人心日下——虽然，现在不会这样了。可也并不是说是自己境界就高了，完全是因为晓得了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的真理。
啊，上次我跟朋友说还以为自己是佛系的。
“你？”朋友笑起来，“不可能的，想多了。道长。”
恰巧昨天与人讨论电影《芳华》，那个人看了这部电影整个人都不好了，然而还是抵死否认，认为人心不至于凉薄可鄙如此——电影毕竟是电影。文学作品源于现实，高于现实。
“你说什么？”我捂住耳朵，把话筒拿得离两米远“我听唔到呀，同志，我忙着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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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文写了一半还不能发，因为今天听故事外加做事情去了，明天更文《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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